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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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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有一個教室寬的告示牌上篇幅最大的是各個年級上次月考的前百名排行榜。

名單改朝換代,早已不是當年的天下。沈何啟湊上去在那扒拉了半天,發現排行榜已經把藝術班也算上了,不過最好的那名也僅在年段位列78名,她越想越遺憾:“早該這樣了,害得我從來沒有上過榜。”

當年七中要是不把藝術班做特殊處理,她一定會拼了老命讀書,這樣她的名字就能靠近始終位列前三的那個人。

“我以前成績很好的。”沈何啟獻寶似的,手指在二三十名的位置劃一劃,“能排這,要是碰上超常發揮,”說著又在十幾名的位置指了指,“能排這。”

“我知道。”金錚笑看她一眼,“我還知道你專業成績班裏墊底。”

沈何啟初中那會成績算不上太拔尖,進七中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突擊了一段時間畫畫,走了捷徑考進了藝術班。但是上了高中以後學習的本事像開了竅,扶搖直上,用沈耀榮的話來說,就是發育比別人晚,連帶著腦子也發育晚。不過她實在沒什麽藝術天分,專業成績在班裏一直排中下水平,後來連大學專業也沒選美術相關。

“你怎麽知道?”她眼睛一瞇,立刻發現了重點,顧不上反駁自己專業成績其實還沒到墊底的份上了,蓋棺定論,“你偷偷關註我。”

“反正我就是知道。”金錚拉她,“走了。”

沈何啟還打算依依不饒,遠遠看見曾經的年級組主任走來,下意識就跟做賊似的把金錚的手甩開了。

金錚手裏一空。

很有早戀必備的反偵察天賦嘛沈何啟。

他笑一笑,慢吞吞跟上。

等和年級組主任走近了,沈何啟張口就來:“張老師好。”

金錚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有點恍惚,他早已記不清準高三生怎麽補課,更忘了年級主任姓什麽,事實上有關七中的大部分回憶他都有些模糊了。

可是這一切沈何啟全部手到擒來,就像她從不曾離開過這裏。

張主任沒有認出她。他和善地點點頭,與他們擦身而過。

沈何啟回頭看,嘆氣:“老張不認識我了。”

金錚摸摸她的頭:“六年了麽,畢竟老張桃李滿天下。走了渣渣。”

去食堂的路上要經過操場,用綠色的網狀鐵絲攔著,有班級在上體育課,大概是太熱了所以給的自由活動,這麽望過去操場上的人寥寥無幾,房屋陰影籠罩的籃筐下有幾個男生在打球,不遠處,有三個女生坐在樹蔭下,看似並沒有正對籃球框,但是那個角度可以用餘光看到那群男孩子的一舉一動。

“這群打籃球的男孩子裏一定有她們誰的心上人。”沈何啟斷言。

金錚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幹嘛,我說錯了嗎?”

“沒啊。”

沈何啟從來沒有看金錚打球的經歷,一來是她不想隨意暴露自己的心意,二來是三年裏金錚打球的次數可能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當年被她問及緣由,金錚的回答很金錚:“一身臭汗沒地方洗澡。不打。”

沈何啟的視線不由得停留在那群十七八歲的男孩子身上,他們放聲大笑著,追逐,奔跑,跳躍,瞄準,投籃,擊掌,一張張熠熠生輝滿頭大汗的臉龐比正午的日頭還要明亮。

樹蔭下的幾個女孩難掩興奮,就差跳起來了。

中學時代的喜歡太簡單也太美好,像一汪清泉清澈見底,不見半點雜質,嘗一口,甘甜清冽,回味無窮。

有陣微風刮過,頭頂樹葉颯颯作響。沈何啟把臉上吹亂的發絲撥正,就聽到旁邊的金錚叫了她一聲,她應了一聲,問他怎麽了。

金錚也在看那群孩子,並未轉頭:“渣渣,你第一次看到我是什麽時候?”

“軍訓,你被罰跑。”沈何啟不假思索,答案脫口而出。

他扭頭看她,被她這麽一提他隱隱約約記起來軍訓那會好像確實有這麽一出。他漂亮的眼睛隨之微微彎起來,映著她的倒影:“這麽早。”

“什麽這麽早?”

他不答,把頭扭回去看高中生打球。

沈何啟直覺有詐,不依不饒地追問:“到底什麽啊?”

她問到第四遍,金錚遂了她的意,湊近她的臉直勾勾地迎視她的目光:“這麽早就對我芳心暗許。”

沈何啟用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麽意思,尖叫的音高堪比蟬鳴:“金錚!你怎麽能這麽自戀!”

金錚沒有急著追上去,步伐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隔著幾步遠的距離。

她好面子,所以他給她時間和空間恢覆平靜。

剛才他的話一說出來,就看到那張白凈的臉蛋幾乎是一瞬間漲的通紅,一如當年他戳穿她在電腦上搜他名字時她的張皇失措、含羞帶怒。

都讓他第一時間聯想到一句小學時候被寫爛了的句子:妹妹的臉紅的像紅蘋果。

九年了,沈何啟還是這樣。

下課鈴在這時響起,熟悉的音樂通過偽裝成石頭、樹墩等各式各樣物件的音箱,響徹整個偌大的校園。

又是一記威力巨大的回憶殺,金錚看到她的背影腳步有片刻的遲緩。

身高優勢下,他沒快走幾步便追到了她身旁,沒想到她的臉還是沒完全恢覆顏色,尤其耳朵紅彤彤的,他實在覺得好笑:“一見鐘情就一見鐘情,怎麽就這麽臊啊?”

“我哪裏臊了?”

金錚投降:“沒臊,是我看走了眼。”

七中的食堂付錢用的校卡集簽到、食堂打飯、超市結賬的功能於一體,如果是住校生或音樂生還有寢室門卡琴房門卡的作用,充值窗口在食堂一樓樓梯下的小單間,要是忘帶校卡,可以買一張單獨的食堂卡進行餐廳的消費。

金錚正要開口和窗口工作人員買一張食堂卡,被沈何啟攔下:“我有卡。”又小聲嘟囔道,“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說著把錢包夾層裏的校卡拿了出來,卡貼還是高中時代貼上去的科比的照片。

錢包夾層裏還有一張照片隨著她抽校卡的動作被帶出來,輕飄飄被風吹著斜著飛出去,落到金錚腳邊。

他彎腰,先她一步撿起。

那是一張拍立得,沈何啟穿著吊帶熱褲,窩在沙發裏笑瞇瞇抱著一只體型龐大的狗,如果他沒猜錯,這就是野營那天撲過來的阿拉斯加,他還記得它叫元寶,也記得它的主人和沈何啟說話時冰冷殘酷的語氣,以及臨走前那句夾雜著萬千覆雜情緒的“沈何啟,我敬你是條情種”。

金錚臉色未變,也沒多看,直起身後就把照片還給了沈何啟。

沈何啟接過,撣撣灰塵,又放回了錢包夾層。

“充多少?”工作人員問。

沒想到這校卡過了這麽多年還能正常使用,沈何啟很意外,想著只吃一頓,畢竟只是食堂,再怎麽樣兩個人五十塊錢絕對滿打滿算了,金錚卻已經搶先一步回道:“五百。”

沈何啟被噎了一下:“瘋了?充這麽多。”

金錚只顧掏錢,等充完錢走遠了,他才說:“以後我們常來。”

那個小插曲雙方默契地都沒提,只當它從未發生。

七中食堂分三層,其中第三層的裝修最好,價格也相對貴不少,所以去三樓的人沒有去一樓二樓的人多,比較清凈。高中那會金錚基本都去的三樓,沈何啟當然是跟隨他的腳蹤,三年來去一樓二樓的次數屈指可數。

教學樓到食堂路不近,大部隊還沒有殺過來,只有剛才體育課那幾個學生搶了先機。兩人於是不急,慢悠悠晃到三層,才發現三層樓梯口的鐵門關著,被一把生了銹的大鎖鎖起來。

畢竟此時只有高三一個年段在補課,開兩層食堂已經足夠。

頓覺遺憾。

最後在二樓就的餐,零零總總點了三個餐盤的菜,在角落選了個位置坐下,嘗了紅燒茄子,嘗了大排,嘗了獅子頭。

別的已經沒耐心嘗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七中的食堂還是一如既往的只管生存不管生活。

沈何啟戳了戳煮的稀爛的米飯,擱下筷子:“算了,我們以後還是別自找苦吃來七中吃飯了。”

食堂出來,再往東邊一點就是曾經咖啡屋和奶茶店的地點,奶茶店倒還在,門口的招牌在多年的風吹雨淋下顯出些殘敗,咖啡屋已經換成了一個賣關東煮和煎餅的店,排了老長的隊伍,順著樹蔭歪歪斜斜的一長列,三兩成群,其中有不少小情侶。

現在的七中對校服的管制很嚴格,目光所及處沒有一個學生是穿自己衣服的,而且校服也不再是當年醜不拉幾的運動服款式,全部換成了漂亮的制服,紅黑相間,領口處有漂亮的領結。

他們兩個顯得不倫不類。

於是躲開了人群晃到了小樹林。

所謂小樹林其實並不是真的小樹林,它位於食堂背面,和操場的最盡頭毗鄰,這裏曾經確實種著一片不大的竹林,不過後來竹林被改造成了一個鮮少使用的游泳池,除此之外這裏還有開水房和廢棄不用的自行車棚,不過開水房只在傍晚時分開放,所以正常情況下這裏人煙稀少,叫它小樹林,除了因為這裏曾經真的是一片小樹林,更是因為這裏適合情侶搞些親親我我的小動作。

人一少下來金錚就又拉住了沈何啟的手,其實這種行為他在高中那會從來不做,除卻被老師看到影響不好這點顧慮,他也實在理解不了走路就走路為什麽偏偏要拉個手,幼稚得要命。

換了沈何啟,他就是想幼稚一把。

泳池旁有木椅,兩人並排坐下,沈何啟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一草一木,在七中生活的三年在腦海裏越發清晰明了,熨燙著她每一根血管都為之顫栗,她把雙腿伸直翹了翹,試圖放松自己,又說:“不知道老王現在還教不教高三。”

老王管理有方,恩威並重,學校連續很多年都委以她教高三的重任,沈何啟高三那年老王剛好抽到教美術班,於是沈何啟遇到了她這一生最敬重愛戴的老師。

“你想看她的話我們去問問看。”

她猶豫一會:“算啦,什麽都沒帶,總不好空手去見她。”

“那我們下次再來。”

“嗯。”

“沈何啟。”

“啊?”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冒充學生進來的,待會怎麽出去?”

沒有請假條,門口大爺絕對不可能放行。但要是說實話自己不是學生,丟臉另說,那急躁的大爺怕是氣得要報警。

沈何啟方才沒想到這一茬,被金錚這麽一說也懵了,過一會,她又無所謂地一揮手:“那我們等到學生放學一塊走好了。”

通校生不需要參加晚自習,下午上完四節課以後五點四十五放學,距離現在,金錚擡手看看表,嗯,還有五個半小時,真是個好辦法。

樹蔭涼爽,蟬鳴陣陣,微風拂過,滿息花香,大好的夏日時光,浪費與有趣之人又有何妨?

他偏過頭熱烈地吻她。

漫長的一吻結束後,雙方的氣息都有些粗重,金錚擦去沈何啟嘴角溢出的口水,看著她水光瀲灩的眼眸,笑言:“要不是有監控,我都想來一場校園PLAY。”

只是無心之說,沒想到一語成讖,沒過多久有學校領導臉色鐵青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七中除了寢室內部和教室內部,整個學校遍布監控,號稱360度無死角,不過一直以來監控都只起到一個威懾作用,除了考試監控考場,學校並沒有那麽閑二十四小時盯著監控看,更何況監控數量實在太多,剛好被註意到的幾率實在微乎其微。

所以雖然每一個七中學子一進學校看到那麽多冒著紅光的攝像頭確實會慌一陣子,但是幾天過後就明白套路了,直接當這些玩意不存在,該幹嘛就幹嘛,要真的在作奸犯科的時候被某位心血來潮看監控的老師抓了,那只能自認倒黴了。

“你們兩個,哪個班的?!”

高三教學樓四樓。

語文組辦公室。

王老師和祝老師憋著笑拼命給校領導解釋:“童主任,他們沒騙你,這真的是我們往年的學生,您放心把他們交給我們。”

“就算不是在校學生,也不該在學校這種地方做出親密舉動,萬一被學生看到了,影響多不好!”

“是是是,童主任您說得對,我們一定好好教育。”

好不容易把校領導勸走,兩位老師飽含八卦、打趣、不可思議、故作威嚴等覆雜情緒的目光把沈何啟和金錚滴溜溜打量了半天。

沈何啟苦著一張臉求饒:“王老師。”

“臭丫頭。”王老師拿書打她的頭,“還記得我是王老師?”

這些年來沈何啟每年教師節都會發一句“王老師節日快樂”到她的郵箱,沒有一次遺漏,但是也僅是如此,除此之外再無其它音訊。

“王老師我今天一時興起回的七中,忘了買點東西過來……”

“用不著你買,我有錢自己買。你人到這裏,我就很高興。”王老師說著把旁邊沒人坐的椅子拖過來給她,“坐。”又對祝老師笑,“你學生你自己管啊。”

祝老師也笑:“還分什麽你學生我學生啊,這不都是一家人了。”

“祝老師我自己來。”金錚自覺去遠處搬椅子,回來聽到兩位老師頗有默契地審問沈何啟:

“結婚沒?”

“你們結婚了嗎?”

“沒呢,剛追到手沒幾天。”金錚把椅子擺到沈何啟身邊坐下,“結婚了還請兩位老師賞光來喝喜酒啊。”

他說的那般自然,沈何啟眼皮一跳,扭頭去看他,驀的記起生日那夜他說的話:我什麽都敢,是你不敢。

“只要你們記得叫我們,我們肯定來啊。”王老師說著又半真半假地對祝老師埋怨,“老祝你這愛徒倒來了好幾次了,我這個呢?掏心掏肺就都把她當親閨女了,結果一畢業了就每年教師節來敷衍我一下。”

沈何啟被她說的心虛,百口莫辯,真實理由是不能說的,只能弱弱聲明:“我沒有忘記您。”

“行了,不逗你了。”王老師又打量他們兩一番,噗嗤一笑,問祝老師,“老祝,我看人真的準,你記不記得我以前怎麽說他們兩個的?”

祝老師不解,也打量兩人一番,而後恍然大悟,甘拜下風:“以後我就叫你王半仙了!”

沈何啟和金錚一臉莫名。

等王老師消化完自己居然有這般未蔔先知神機妙算的技能,才笑著解釋給他們聽:“你們讀書那會,我就說過你們配。”

時間拉回到六年前的那個春末夏初的午後。

語文組辦公室裏靠近角落的兩張辦公桌,兩名教師面前分別站著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男生正在被委以班班有歌聲比賽指揮的重任,女生正趴在桌上艱難地默寫課文。

女生卡殼了。

男生註意到,在不情不願接下指揮的任務後,轉身之際給了她一點提示:背負青天。

女生眼前一亮,茅塞頓開,悄悄咬唇看他離去的背影,臉上怎麽都藏不住笑意,然後下筆如有神。

王老師雖然在和祝老師聊天,但是這一切的小動作她全用餘光看在眼裏,不過她向來寵愛這名學生,更不是死板固化的人,所以心軟之下對這個作弊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女生又卡殼了,不過這次她沒有救兵了,掙紮了許久,苦著臉要求重默。她默了三遍才全對,但是背負青天那裏一次也沒有再忘記,王老師註意到,每次寫到那裏她都格外認真格外流暢。

看女生像死裏逃生逃命一樣小跑出了辦公室,王老師笑著搖搖頭,對祝老師說:“這倆小孩還挺配的。我看說不定我們到時候還可以結個親家。”

“誰和誰?”祝老師在批改作業,聞言擡頭,“你說金錚和你那寶貝學生?”

“對啊。”

“拉倒吧,不是跟你過了,人家有女朋友的,還是八班那個小姑娘。”因為金錚的學習成績始終位列年級前三,談戀愛也從來不在學校有什麽越界的過分舉動,所以祝老師並不對他進行管束,“八班那個誒,那麽漂亮的女孩子哪個男孩子會不喜歡。”

王老師有嚴重的恩師濾鏡,反駁道:“誰說的,我覺得我們沈何啟也是很漂亮的,就是不會打扮,還有點晚熟。老祝,你是沒看見剛才兩個人那個默契的小樣子,你要是看到了你也一定讚同我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祝老師覺得阿錚談戀愛從來不在學校有什麽越界的過分舉動,發生在金錚抽煙、腿上坐著舒怡維被教導主任抓住之前。

不是BUG哈,是阿錚平時太會偽裝了= =祝老師那時還不知道他的愛徒私下這麽狂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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